174 云山

    天际风云变化莫测，接连两日的大雾直到第三日清晨方才扩散，天空有一瞬间的日光微露，然而稍纵即逝，城墙上的将士们尚来不及抬头头顶便又凝成一片浓密乌云，坠压城前。

    城楼上，国王皓月放眼眺望着远处沙漠中团团尘暴如烟滚滚，搁在城墙上的双手渐握成拳，面色阴沉如头顶那一团乌云。他身侧，长跪在地的费将军听着自远处传来的清寒号角，身子微微有些发颤，抱胸请道：“陛下，玉哨失灵，龙祈国攻势又猛，为保陛下安危，请您尽早撤回…”

    “玉哨失灵…”皓月重拳砸在墙上，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咬牙恨道，“墨柔然…”

    这厢，在掬月营中大帐内，一位身披赤红战袍着银色铠甲的少年男子端坐中央，头顶厚重而宽大的头盔几乎包裹住他整张精巧脸颊，他一动不动对着立在身前的四名手握长戟，原本该守在帐外的士卫，面色沉静，双唇紧闭，似在等待着什么。终于，帐外响起一阵沙沙脚步声，矫健而又急促。少年卷翘睫毛如密扇般迅速打开，只听“哗”的一声帐幕被掀起，一张堆满了忿恨的苍毅脸庞映入眼帘。

    “玉哨失灵，是否也有你一份功劳？”怒气冲冲的男人一冲进来，便上前紧扼住少年纤细的项颈。

    少年唇角弯出一抹冷笑：“你们兄弟，都喜欢这样掐着别人的脖子么？”

    男人沉声：“墨柔然！”

    被换上沉重的铠甲装扮成男子以防龙祈国来救人的墨柔然尽管颈上很痛，却仍露出一脸灿然笑容。眼前这个男人的气极败坏，无非是在告诉自己，龙祈国的大军已经打过来了，这是她被困在这死寂的军帐中三日以来，他传达与她的最好的讯息。

    “是我，又怎样？”

    “你…你是几时知道玉哨的秘密？又是几时动的手脚？”

    原来他至今还只是以为是玉哨失灵…墨柔然思到此间心念电转。掬月人饲蛊的手段甚是厉害，倘被皓月知晓了龙祈国已有了治蛊解药，定会另思计谋，届时若再投放出别的什么邪虫毒物来，只怕龙祈军队无以应对。既然现在他误以为是玉哨失灵方致兵败，自己不妨曲意俯就，诱他入歧。也免得逼他去走旁的歪门邪道。

    推开皓月的手。墨柔然不徐不疾道：“从石家马场，我亲眼见到那孩子吹响玉哨，使马群失控时起，我便知道。它不是一只普通的哨子。”

    “这么说…”皓月恍然明白，“石家那支玉哨是你盗走的？”

    “盗？”墨柔然摘下头顶沉重的头盔冲他莞尔一笑，“多么难听…我只是在雪地里顺手捡起的罢了！”

    听墨柔然这般说，皓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不觉后怕，身子微微颤抖了下，眸光微现惊恐地盯着墨柔然后背试问：“你还…知道了什么？”

    墨柔然一个转身，一脸难以掩饰的得意，凑至皓月身前：“我…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皓月失神。

    “你输了皓月，别再让你那些可怜的将士白白送命。早些缴械投降还来的及！”

    “你…”皓月紧抓住墨柔然双肩。“果真什么都知道了？”

    墨柔然眸光狡黠：“你以为你掬月将士手中握的玉哨还是原来的那些么？”墨柔然说到此笑的嚣张。

    “原本拿到玉哨之后，我并不明白它与你们多年谋划入侵龙祈有何关联，直到问过石家的马夫我方才渐渐明白。掬月的马匹以健硕耐行闻名，也正因如此，每年的贡马都被龙祈皇帝赐给了上牧监以为军中骑兵配育优良战马。而也因这一缘由。你们便挖空心思造出这样一支奇特的哨子，只要它一响，所有的贡马便都会失控，这样一来，他日两军沙场对峙，你们只要这么轻轻一吹便可叫龙祈溃不成军。我说的对么，国王陛下？”墨柔然问向皓月，趾高气昂。

    皓月脸色变得铁青。

    墨柔然见他不语，心料自己此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他放在心里仔细琢磨，随又道：“不过还得感谢你，若非是你逼着我与弧月回国‘省亲’，我又岂会有时机将那玉哨呈递与皇上。若无那支玉哨，龙祈又如何仿得出一模一样的玉哨与你们调包。”

    墨柔然所说这一番话大大出乎皓月意料，他眉头挽了个疙瘩，心中既惊奇又疑惑不解：“那玉哨虽然精小，可你所行携带一应物件，包括身上穿的鞋袜孤王都叫人搜查过，一路又派人严加监视，你如何竟还能将那支玉哨带出掬月？”

    听他这么问墨柔然复又露出一脸狡笑：“你可还记得，临行之前，我爹爹送我的那盏平安如意灯么？”

    皓月失声：“那玉哨便藏在灯笼里？”

    “爹爹将灯递与我之时，那玉哨便已悄悄落入我的衣袖中，所以当尔曼尔淳背着我悄悄搜查灯笼时一无所获。而我，又早料到她们夜里会借机搜我的身，便寻机将玉哨藏入灯笼里的那根蜡烛里。因为没有人会想到那丢失的玉哨会在我手里，自然那两个丫头也不会想到，我夜夜在他们面前燃起的那截蜡烛里，会有石家丢失的那只玉哨。”

    “你做的果真天衣无缝，只是…”皓月说到此疑惑自语：“龙祈曾派人混入军中盗取过玉哨不假，可之后那一批哨子，是孤王亲自押送至军营，一路并未有任何差池啊…”

    墨柔然听出他心生疑窦，因背过身略微沉吟之下，慢悠悠道：“皇上身边有一群影卫，他们个个都身负绝技且行影无踪，又岂是你那些愚笨的士兵所能觉察的。只是…”

    她修长月眉微微蹙起，一副若有所思模样道：“我们曾请教过那么多的能人异士，却无一人知晓到底是何缘由仅凭那一支小小的哨子，便可使得体格健壮的贡马疯癫失常？”她说着，凝眉转向皓月，百思不得其解般问道，“皓月，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真不明白这其中缘由？”皓月双眸转而变得狡黠，一扫脸上阴霾，唇角间带出诡异的笑弧，“孤王这便告诉你是为什么…”

    他一只手伸入左袖之中，很快五指间便露出一截娇翠欲滴的玉管，似附有勾魂摄魄的魔法般闪耀的碧绿魅惑的幽光。

    “这…”墨柔然怔怔看着皓月将玉管凑近嘴边，心中莫名一阵阵发怵。不及她有所反应，皓月已将玉哨对着她轻轻一吹，霎那间一连串尖刺呱噪的音符似长蛇般飞出哨管，直钻入墨柔然双耳。她慌忙伸手掩住耳朵，全身血脉已似有上百条虫蚁在其中蠕动噬咬。

    身体突然间出现的异样令墨柔然双眸布满惊怖与疑惑，她怔怔对着皓月那一张阴邪愈浓的笑脸，血似水柱般自口鼻溢出…

    “你...”l“怎么？精明如你，到现下还不明白么？”